在席间，姑父一家人没有一个人问我此行而来的目的，一直到吃饭结束，问我的都是一些生活和学习的近况。我原来还打算就坡下驴的，这下也没契机开口了。
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，最后临走前，姑父突然把我叫了过去。
他说了什么我（2017年的我）已经记不大清了，大意就是他听说了我爸要去阳明的马站那边修路，怕我这几天生活费不够，所以掏五百块钱给我。
老实说，接钱那会儿我整个人是懵的，叫了身“谢谢”后飞也似的闪出门去。我心里先是狂喜，然而没过两秒，一丝我也说不清楚的怒气爬上心头。
劳资就没有爹吗？用你给钱？我爸他就不会给我生活费么？
一进门的时候不给，吃完饭之后又给，是觉得劳资想来蹭顿饭么？
再想想，或许姑父一家见我一露面那会儿就知道了我是来要钱的。见我一个小孩子实在不容易，给了顿饭又给了钱……
这么想着，本来咽下肚时就食不知味的那点儿饭更是有了点反胃的感觉。。
用手搓着手里那几张钱，我反而觉得我要是进门时就说是借钱好像会更好的样子……唉……矫情吧我就。
（大家别喷这时候我的心理。实话实说，那时候我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。多年以后，当我也有了小侄儿、小外甥的时候，我有点儿明白姑父当时的想法了：我死着一张脸没来没由的过去，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我必是有什么难事。作为长辈的他不想让我难堪，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了我点儿钱……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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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不管怎样，要钱成功总是件好事。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，刚进门，我就听到了我爸那低沉的鼾声。
猫着步子，我走过去看了一眼。烩菜一口没动，馒头倒是又吃了一个，酒喝了大概有半瓶（大瓶的应县高粱白，半瓶得有四两多了），是在喝闷酒么？
他也是在难受吧……我突然有种睡在家里的他心里也不比出去要钱的我更好受的想法。
我爬上炕，从角儿里拽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。看了下表，已经十点多了，明儿还要早起上课，我也该睡了。
打开衣柜（我家被子塞在衣柜里），我又抱出了一床被子。只听“吧嗒”一声，一袋东西被我不小心带了出来。我提起来看了一眼，是我爸那件烂军绿迷彩（上工穿的），还有挤在一起满满当当的几十袋马字榨菜（五毛一袋的那种）。
这堆榨菜，再配上个馒头，就是我爸上工的饭了吧……
想想我爸蹲在工地边上，一口馒头，一口榨菜……
鬼使神差的，我从口袋里掏了两百，塞在了我爸的烟盒里。
张玉的钱，就下次再还吧，反正也欠了不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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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觉天明，洗漱后我疾步赶到教室。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班主任（先提一下，他带数学）先我一步来了，手里抱着一张单子，狠狠瞪了我一眼。
我也没敢再悠闲打盹，赶忙抽出数学书来对着课后题写写画画。不多时，班里其他人零零落落的也来了，几乎每个人都收到了他的“凶狠一瞪”。很快，低气压席卷了整个教室，一时间落针可闻。
“咳咳……”清清嗓子，班主任开口了。
前半截话的大意就是他对今天早上的到课情况很不满意，重申一定要提前二十分钟到课云云……这些没营养的话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。可后半截话着实是惊了我一下。
“……按校里的要求，就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进行一下分班。”
这会儿就开始分了么？！
虽然早就有听过类似的传闻，不过事儿真来了还是吓了我一跳。
接下来他在上面念我们班进了校前两百名的人的名字，我没啥心思听。我的名次我早就知道了，二百三十四名。
“张玉，一百一十三……”听到这句，我打了个激灵。
厉害了啊，那小子，摸底的时候才两百四十多，一下子进步一百多名啊。
短短四十五分的数学课很快过去，许是因为分班的事情，班主任破天荒的没有拖堂。班里一阵“哐啷哐啷”的搬桌椅的声音，我下意识把头转过张玉那边，发现他也在整东西，且他的目光也正对着我。
“厉害了啊。”我先开口了。“估计这次上了二班，就不会再下来了吧。”
“嗯！”简简单单一个字，确实异常坚定。他这个反应倒是让我诧异了一下，我还以为他肯定会嘻嘻哈哈的和我戏弄一下。
“你也争取一下吧，下学期学的是高二的课，又没啥衔接。”张玉这话说的有点语无伦次，但意思我是听得懂的，无非是劝我努把力练上二班（进前一百名左右）呗。
这种事情，我才……
“不在乎”三个字刚想在脑海中闪现，几个镜头硬生生插了进来。
破破烂烂，瓷砖烂了快有一半的家、摔在地上几有半人高的白酒瓶、爸塞在衣柜里那包榨菜、我们校理科那点儿差强人意的达线率……
“不在乎”三个字，哪是那么好提的啊……
“喂。”张玉见我楞那儿半响，在我眼前挥挥手。“想啥呢，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？”
“嗯，你都嚷嚷那么大声儿了，聋子才会听不见。”我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。“你就擎等着我期末上二班找你吧，我可还欠你钱没还呢。”
当然，还有那还不完，也不用去还的人情。
“唉……”张玉许是被我那张淡然的脸给整无奈了，叹口气后退回座位那边继续整理东西。但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折回来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：“你这几天说话怎么有点囔囔鼻啊，感冒了么？”
“没啊。”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。“山西人鼻音重也正常吧。”
“喔，也是。”许是接受了我这个理由，他没有再问下去。收拾好东西的他抬着桌子独自一人上了三楼的二班，我并没有帮他。
因为我已经决定了，就在下次期末考，我要……堂堂正正的搬着自己的桌子，走上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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